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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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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清

看到徐何慕身後的林樂之,認識的人臉上露出的表情一個比一個精彩,誰也沒有想到徐何慕帶來的朋友會是林樂之。

江奕像是很意外,楞了兩下,隨後笑著對林樂之說:“好久不見啊,沒想到你也來了。”

意識到這可能是他們的同學聚會或者什麽的,林樂之有些茫然,他略顯無措地看了一眼徐何慕,在看到對方期待的眼神時,他牽強地扯動著嘴角,回答道:“好久不見……打擾了。”

要是早知道是這樣的局面,他就不會來了。

可徐何慕為什麽要帶他來這裏?

他跟著徐何慕走到位置上,陳競川一早便讓開了位置,說:“林樂之,來坐這。”自己便重新拿了把椅子坐在另一邊。

林樂之應道:“好。”

入座後,四面八方都有人朝他投來打量的目光,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徐何慕給他倒了杯飲料,說:“抱歉一開始沒告訴你是要來這裏,吃完飯我們就走,可以嗎?”

盡管感到不適,林樂之還是沒有說什麽,他點了下頭說:“沒關系。”

沒關系,徐何慕這麽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不會有什麽事的。

這麽想著,他漸漸放松下來,喝了一口杯子裏的飲料。

陳競川就坐在他旁邊,看著他穿著跟個熊一樣,笑著說:“外面下雪了嗎?”

“沒啊。”

“那你穿得跟個熊一樣,別說還挺可愛的,像大白。”

林樂之禮貌的笑了笑,說:“謝謝。”

陳競川一聽,搖了搖頭,心想這孩子太單純了,遇上徐何慕也是夠倒黴的。他惋惜地看了一眼林樂之,又給他夾了個菜。

對面的蔣文突然發問道:“你是我們高中那個林樂之嗎,變化也太大了吧。”

聞言,那些多少記得林樂之的人也跟著疑惑道:“是啊,你以前不挺胖的,沒想到瘦下來還挺像回事的。”

林樂之咬了咬唇,剛準備回答就聽見徐何慕說:“你們也說了那是以前,以前的事就別問了。”

陳競川跟著說:“就是啊,一個個這麽念舊,也不見得你們記著點我這個老同學,我以前數學考一百五的時候有沒有人記得啊?”

有人笑著調侃道:“我靠這個還需要記啊,壓根兒就沒這事,陳競川你少瞎編了。”

氣得陳競川跟他互懟起來,一人一句在飯桌上可熱鬧了。

江奕看準時機,假裝不經意問徐何慕和林樂之。

“你們最近才遇到的嗎,還是一直都有聯系?”

徐何慕回了句:“最近才遇到的。”

“那還真是巧,那麽多年了還能碰上。”

說完江奕舉起了杯,組織大家一起幹杯,他說:“感謝大家今天能來,來,我們碰個杯。”

徐何慕和林樂之杯子裏都是飲料,一旁看見的許書臣便問徐何慕:“怎麽不喝酒?”

“要開車。”

“行吧。”

碰完杯後,許書臣打算和江奕單獨碰個杯,跟他說句新婚快樂。杯子都已經握在手裏了,可就在遞出去的那一刻不知怎地絆到了地毯,身子一斜杯中酒穩穩當當灑了徐何慕滿懷。

目睹全過程的林樂之此時睜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許書臣趕緊扯紙巾往徐何慕身上擦,嘴上念叨著:“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

徐何慕不像沒事人的樣子,嘴上卻說著沒事。

陳競川簡直沒眼看,嘖了一聲,沖滿身紅酒的徐何慕說道:“你快去洗一下,把外套脫下來,別等下裏面的衣服也濕了。”

沒辦法,徐何慕只好先去衛生間清洗一下,覺得過意不去的許書臣也跟著一塊去。

待兩人離開,陳競川拉著林樂之喝起了小酒,跟他說:“別擔心,他車裏有備用衣服,到時候換一下就好了。”

林樂之搖搖頭說自己不是擔心,是覺得尷尬,畢竟這裏的人他不認識幾個。

陳競川一聽,樂了,“徐何慕不在你覺得不自在了?這有什麽的,我在這裏跟你聊著天,別怕尷尬。”

盡管如此,林樂之心裏也覺得不舒服,不僅是大家偶爾對他投來異樣的目光,還有這陌生的空間所帶來的恐懼。

江奕毫不掩飾地湊上前小聲問林樂之:“誒,那什麽,你以前真的跟徐何慕告過白啊?”

他當年並沒有親耳聽見,但確實親眼看見,現在只是想知道到底是不是像他以為的那樣。

明明不確定的事,卻因為年少時的無知和惡意肆意傳播這個謠言,讓人陷入無端的漩渦中,為此掙紮一生。

他自知自己的不該,可又有多少人會在意背後的真相,誰不是聽風就是雨,只當個笑話來聽。

林樂之看著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說不上來的抗拒,抿著唇搖搖頭不說話。他記得眼前的江奕就是當時和徐何慕打架的那個人,所以不願意和他多說一句話。

見他不肯說,江奕也不強求,聳聳肩回到位置上繼續和旁人談笑風生。

過了十分鐘徐何慕還沒有回來,林樂之有些焦急,他對陳競川說自己去一趟衛生間便離開了位置。

待他走後,屋裏的人像打開了話匣,一個勁兒地問道:“徐何慕怎麽把他帶來了?”

“他們兩個到底什麽關系,該不會在一起了吧?”

“我靠這裏就他們兩個gay,怪膈應的。”

“……”

陳競川啪地一聲砸了下酒瓶子,冷眼道:“同學一場別鬧太難看,管好自己的嘴,別凈說些難聽的話。”

蔣文朝江奕看了一眼,聳聳肩不再多言,其餘人也安分了一些。

走過長長的走道,轉角處就是一樓的衛生間,林樂之數著腳步走進去,想著看一眼徐何慕有沒有清洗幹凈身上的酒漬就行。

他抱著這個想法走到門口處,卻在即將進去時聽見裏面傳來的對話聲。

“你怎麽把林樂之帶過來了,不是一個班的多尷尬啊。”

“這個嘛,有件事需要他來做才行。”

聽見徐何慕的聲音,林樂之站定了腳步,安靜地站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靜靜地聽著後面的話。

許書臣不理解,“什麽事非得需要他來做?”

徐何慕覺得說出來也無傷大雅,反正馬上這件事就可以結束了,他解釋道:“我帶他來這是想他可以幫我澄清當年同性戀這件事,要他親口跟那些人說清楚當年我是怎麽拒絕他的,幫我證明我不是gay,這樣一來我也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

聽完,許書臣恍然大悟,“也是,因為這件事你被傳了這麽多年的同性戀,有女生喜歡你後來一聽都把你列進黑名單了,嘖,謠言是最可怕了。”他拍了下徐何慕的肩膀說道:“哎,辛苦你了。”

徐何慕苦笑了下,繼續清理身上的酒漬。

許書臣還是半信半疑,他問道:“你真的不是gay嗎,可如果不是喜歡男人,那我想不到為什麽那麽多年你也沒喜歡過哪個女人,這是一個很矛盾的問題。”

聞言徐何慕擡起頭來,冷笑了下,語氣強硬地說:“我不喜歡男人,這輩子都不會是個gay。”

“但是林樂之以前喜歡過你,你這樣做未免有些殺人誅心。”要讓曾經喜歡過自己的人把被拒絕時的場景覆述一遍,多多少少有些殘忍。

徐何慕也知道這樣不好,他說:“我知道,所以我不是說和他做朋友嗎,不然一開始我又為什麽主動接近他。”劃清了界限,兩個人只是朋友,那麽就不能產生朋友以外多餘的情緒,以前是以前,但現在只能是現在。

“好吧,祝你成功。”雖然許書臣覺得這個方法很利用人心,但怎麽說同性戀那個謠言都與林樂之有關,這是他應該幫的忙,於是身為局外人自己也不便多說什麽。

他只希望事情真的能順利解決。

這樣對誰都好。

他們就那樣交談著,完全沒有註意到門外站著的人。

林樂之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那裏的,等他想明白後自己已經走到了某個不知名的角落,窗外下著雨,嘩啦啦的雨聲讓裏面的人聽了很傷心。

他不知道原來自以為勇敢的那個告白會讓徐何慕陷入了長達七年的同性戀謠言中,不知道原來當初徐何慕說要他幫的是這件事,更不知道徐何慕從一開始說要和他做朋友為的就是這一天。

現在他全都知道了。

也知道徐何慕有多堅定地說自己不會喜歡男人,只是想和他做朋友。

原來那些自以為的希望只是曇花一現自欺欺人,不喜歡他的人不管是七年前還是七年後都不會喜歡他。

愧疚交織著痛苦,一寸一寸割著他的心。如果早知道告白會讓徐何慕為此承受那麽多年的折磨,他一定會忍住。如果早知道這份愛情是註定無疾而終的,那麽他寧願自己不曾有過期待。

因為有過期待,所以現在才會那麽難以接受真相。

他覺得這個雨夜好漫長啊,漫長到可以把人無聲無息地吞噬掉,不曾出現過一樣。

回到包間,沒有人註意到林樂之臉上有什麽不對勁,就連後面回來的徐何慕也沒發現。大家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平靜地交談著。

陳競川想拉著林樂之喝杯酒,他邊倒酒邊說:“這個可是拉菲古堡,貴得很,咱倆喝一杯?”

林樂之沒有說話,就著酒杯一飲而盡。

“我靠,行啊你。”

陳競川感嘆道,他還想再倒一杯給林樂之,不曾想下一秒林樂之就站了起來。他剛想問怎麽了,就聽見林樂之開口說話了。

“很抱歉突然開口打斷各位,但我今天有件事想要澄清一下。”

聽見“澄清”兩個字,陳競川和徐何慕不約而同看向對方,確定沒聽錯後兩人又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即將侃侃而談的林樂之。

徐何慕心裏打著鼓,上上下下的,不自覺攥緊了手屏住呼吸,明明自己什麽都還沒有說,為什麽林樂之主動提了?

陳競川看了一眼徐何慕,心想可以啊兄弟。

在場的其他人都停下手中的動作,紛紛側目看向林樂之,身為派對的舉辦者,江奕歪了下頭伸出手示意林樂之繼續說。

被那麽多人看著,林樂之難免緊張,他深吸了口氣,好似用盡全部的力氣說出那些曾經的事。

“怕有些人不知道我是誰,我現在重新介紹一下自己。”他停了一下,喉嚨像是梗著什麽,眼睛看向四周的人,卻不敢回頭看一眼身邊的人。

他繼續說:“我叫林樂之,曾經是高三10班的,那個時候我還很胖跟現在有點區別……你們不記得我也沒事,我今天來這裏是想澄清當年我和徐何慕告白那件事的。”

“畢業那時候我是向他告白了,但他很明確的拒絕了我並且說自己不是gay不喜歡男人,我很感激他那個時候願意收下我送的餅幹。”他有些慌亂,覺得自己扯遠了,又急忙說道:“我說這些是希望你們不要再傳他是同性戀這種沒有根據的謠言了,他說過自己不是gay不喜歡男人,性取向是正常的……只有我是gay,是我糾纏不清,而且我們現在只是關系正常的普通朋友,我也很希望徐何慕以後可以正常生活找到自己愛的人,拜托各位了。”

一口氣說完這些,林樂之松了口氣,可也不由得感嘆,對於當年的細節原來自己還記得這麽清楚啊。

一字不落聽進去的徐何慕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這件事按自己想的那樣順利進行了,可心裏惴惴不安。他仰著頭看向林樂之,卻怎麽也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就像一開始陳競川說的那樣,正主都上場親自解釋了,還有誰敢不信。江奕首先打破安靜的場面,他尷尬地笑了笑,擺擺手說:“啊,原來是這樣啊,我們就是開個玩笑罷了,既然你都特意來說了,那我們以後不開這個玩笑就是了嘛。”

說完他看了一眼旁邊的蔣文和周宇,兩人收到眼色後跟著附和道:“是啊是啊開個玩笑而已,你們不樂意聽我們不說就是了。”

林樂之聽後點點頭,說那就好。

他沒有順勢坐下來,而是對著大家露出歉意的表情說:“話說完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不打擾你們了。”

徐何慕心裏很慌,他拉住林樂之的手腕,用一種近乎乞求的語氣說:“我送你吧。”

林樂之沒有看他,只是搖搖頭,忍住心裏的酸痛說:“還是不麻煩了。”

眼看著林樂之要走,徐何慕想追上去,卻被陳競川攔住了。

“外面下雨,拿把傘再走吧。”

說著就把自己包裏的傘拿出來給徐何慕,並向他投以憐憫的目光。

徐何慕接過傘,他朝屋裏的人說了聲抱歉就快步跑了出去。

江奕等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會兒,有人笑道:“一個兩個趕著出去淋雨的嗎。”

江奕聳聳肩,笑道:“誰知道呢,我們吃我們的,別管他們。”

陳競川搖搖頭嘆了口氣,真是覆雜的關系。

外面的雨已經沒那麽大了,只下著細小的毛毛雨,黏在人的頭發上漸漸蒸發。

林樂之把頭上的帽子戴好,戴正,還把棉服外套的拉鏈拉到最頂部,兩手插進口袋裏,儼然一副全力面對狂風的樣子。

晚上的街道鮮少有人,伴隨著明亮的路燈,他一步一步走到能打車的地方。隨著溫度的降低,寒風吹刮著臉龐,剛才那些情緒似乎也跟著消散了些。他小聲地告訴自己說沒關系的,回去睡一覺明天醒來就好了。

但現在沒有好多少,手隱隱發著抖,心裏也堵得慌,眼睛也酸酸的。他覺得難受,伸手揉了下眼睛,腳步放慢的同時也讓身後的人有了可乘之機。

“林樂之,你等一下。”

聽見熟悉的聲音,林樂之下意識加快腳步,想要快點走假裝沒聽見。

徐何慕追上他拉住他的手臂,嘴裏還喘著氣,視線卻一直黏在他身上生怕人跑了一樣。他撐開傘打在兩人頭上,說道:“你跑什麽,我都說了我送你回去。”

林樂之沒有回過頭,他忍著鼻腔泛起的淚意,咬緊嘴唇搖了搖頭。

徐何慕說:“為什麽不要,對了你剛剛說的那些話我還沒來得及說謝謝。”

聞言,林樂之張了張嘴,小聲地說:“是我應該做的,對不起……我不知道會害你變成那樣。”

徐何慕沒聽明白,什麽叫不知道會害他變成那樣,變成哪樣?他明明什麽也沒有跟林樂之說過啊,於是問道:“你剛才說什麽?”

這裏的冬天太冷了,林樂之攥緊了手卻怎麽也暖不起來,在看到徐何慕那張期待回答的臉時,他突然下定了決心,一切總該結束了。

他問:“我們是朋友嗎?”

徐何慕應道:“當然是了。”

“你想和我做朋友嗎?”

“想。”

林樂之咬了下唇,“只想做朋友嗎?”

徐何慕沒明白他問這些做什麽,他上前一步問道:“你怎麽了?”

林樂之往後退了兩步,與他隔開些距離,用一種幾乎聽不出情緒的語氣說:“你們在衛生間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你……”

面對突如其來的坦白,徐何慕嘴角微張著,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光芒,整個人僵在了原地。他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喉嚨好像被堵住一般說不出一句話,想要擡起的手最後還是默默放下。

林樂之像是沒有期待他能馬上做出回應一樣,繼續說:“對不起,我沒想到因為我的告白會對你造成影響,幫你澄清是我應該做的,你不用刻意接近我想和我搞好關系,因為我願意幫你,就像我之前說的那樣,不管是什麽我都會幫你,只要你需要……”

徐何慕看著林樂之臉上一滴一滴眼淚流下來,他下意識伸出手想要幫他擦去,卻撲了個空。林樂之撇開臉,忍著淚意說:“你說你不喜歡男人你不是gay,這些話你很早就告訴我了,是我自己不長記性不死心。可是我就是覺得難受,我以為……你也會有點喜歡我的……”

“我知道我性格有問題,你不喜歡很正常,喝醉酒親錯人沒什麽,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送我禮物等我回家這些統統沒什麽,只是我自己賦予了太多意義而已。”

什麽?喝醉酒親錯人?徐何慕恍然醒悟過來,原來那天的不是夢是真實發生的。他著急想要解釋,“不是這樣的林樂之,我……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也有錯我……”

林樂之不想聽他解釋什麽,自己心裏悄悄做好了決定,他一字一句認真道:“徐何慕,我不想喜歡你了,我們以後……還是不要聯系了。”

不聯系就不會有那麽多的期待。

即使我把真心話說出來了,可是你也幫不了我。

“不要!”徐何慕緊緊握著林樂之的手臂,小心翼翼地說:“我們可以做朋友的,我們不是很合得來嗎。”

朋友嗎?林樂之心裏一陣寒意。

“你自以為大方的施舍這段友情給我,和我以朋友的身份相處,這是在可憐我嗎?可是我不想和喜歡的人做朋友,這對我來說太殘忍了。”

聽到他這麽說,徐何慕很慌,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問題,他急忙說:“不要,對不起是我做錯了是我太自私了,你別……”

林樂之低著頭,很無力地說:“求你了。”

心裏像被針紮了一樣難受,徐何慕慢慢松開手,看著林樂之要離開的背影,他找回自己的聲音後露出一個正常的表情,哪怕前面的人不會回頭看,他依舊扯出一個體面的笑啞著嗓子說:“不做朋友的話,還能再見面嗎?”

寒風吹亂了頭發,卻吹不亂思緒。

徐何慕站在原地,像一個木偶不動靜靜等待一場雨落,他清楚的記得林樂之離開時說的那句話。

他說:“不要了吧。”

不要見面,也不要聯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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